《朱明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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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郇某可当不起您这一跪,夭寿。”
楼复高声道:“长兄为父,郇侯当得起这一跪,还望您准允我与毓儿的婚事。”
话落,四下静寂,唯有屋外郇寰预先布置的人手巡逻四周、控制闲杂人等的响动,隔着门板传来,遥远得仿佛在幻梦的尽头。郇三娘的眼泪已经滚落脸颊,无声抽泣。申不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能听的,识相地给郇寰搬来了一只凳子,自己退出屋子守到门外。
郇寰落坐,语带质疑:“你家长辈点头了?”
楼复抿唇。
郇寰嗤笑:“那就是私奔了。”
这个词的刺耳程度,对郇三娘来说无异于将她扒光衣服扔到朱雀大街上千人看万人瞧;对襄阳侯郇寰来说,也如同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他这个一家之主、一族之宗的脸上。
郇寰觉得有些话他必须说明白了,哪怕这些道理楼复明白,郇三娘也明白,但他们还要为这流沙垒城般的爱情飞蛾扑火:“名不正言不顺,对你,楼家的贵公子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等你们过够了贫贱日子,新鲜劲儿都过了,你浪子回头还能当你们楼家的宝贝疙瘩,接受荫封,娶妻生子,郇毓就只有被打死、被沉江的下场;楼二公子您今年贵庚?总有二十了吧,可有功名在身?可有家财在傍?除了会打几场马球,楼家断了你的零花,你们两口子将来难不成靠郇毓的嫁妆过活?”
“楼公子,你究竟是喝了几坛子的酒才能说出这样的混话?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就见不得光!你甘心一辈子堕落平平无奇,郇毓从小过的就是耗子般东躲西藏小心翼翼的日子,你让她的余生都要在旁人的白眼唾弃中度过吗?你有退路,但她没有,你扪心自问,你能担起照顾她余生的责任吗?”
郇三娘忍不住叫道:“大哥!不要说了!”
郇寰冷电般的目光即刻射来,“郇毓,我知道你自幼和你姨娘过得艰难,郇家对你们并无恩义,我也不指望你能记郇家的生养之恩、为你姊妹的婚姻着想,你们的事情也影响不到我的官声,我只尽为人兄长最后一点仁义,提醒你一句:你可得想清楚了。”
郇三娘支应不住跪在了楼复身边,倚着他的肩膀泣泪不已。
就凭她在襄阳侯府过的这些年,郇三娘听得出郇寰说的都是反话。
正室原配萧夫人虽然不是可亲之人,但对她和她的姨娘还是很厚道的,她一个庶女的吃穿用度与族中其他嫡女无二;继室续弦柳夫人远不如萧夫人仁厚慈善,但老侯爷还在,她和她的姨娘还能过像样的日子;老侯爷死后,因着姨娘无意知道了柳夫人的一些秘密,她要置她们于死地,但那时郇寰已有了功名官位,在一众不成器的郇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在族中很说得上话,在府中也常常护着她和姨娘,即便姨娘还是死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在偌大的襄阳侯府中还是能稍微体面地活下去;等到兖国公主下降,整个侯府都落入了他们夫妇手中,郇寰对她不错不必多说,公主嫂嫂也很护她,替她瞒下了那么多事。
她还必须承认,她的婚事是郇寰亲自掌过眼、用过心的。公侯府里的小姐,大多是逃不过联姻的命运,若只为了利益,她或许刚一及笄就会被送给某些大员当续弦、或者嫁给一些出身显赫、自身废物的纨绔受一辈子的气。她和郇寰从小不亲厚,郇寰一直都很看不上她畏畏缩缩的性子,但在婚事上还能多为她的未来考虑一分,她非常感激。
郇七郎和郇八娘虽然是柳夫人的儿女,但却从未欺侮过她半分,郇寰的官声也会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备受拖累。若郇寰几乎就等于郇家,那何止是养育之恩值得她铭记报答,何止是姊妹名声值得她细心呵护,还有她未来不知多少年的再造之义!更兼她刻意勾引楼复谋害柳氏以报杀母之仇,已经连累郇寰丁内艰不知耽误了他多少事,她和楼复之事又引得公主嫂嫂和他在外人面前颜面扫地……
郇三娘从未想过楼复竟然在见过自己的歹毒面目之后还能旧情不改,她知道今日府宴是多么要紧的日子,可在楼复悄悄央人递消息过来后,她还是决定见他最后一面。他们的会面会被郇寰知道,她也猜想过郇寰最终会说出怎样伤他的话让他彻底断了不值当的念想、清醒地与自己一刀两断,她也预见得到,事到如今,她若不和楼复走,郇家必然容不下她了。她会死,如果她的死能让郇寰他们彻底省心、让楼复这个真心待她的人平安美满的话,她求之不得。
楼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楼复在想什么。
他当真是醉得不省人事。在乔致用为了一个娼妓与家族闹掰的旧事第不知多少次被街头巷尾的凡夫俗子传唱,早已相思入骨的他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冲动之下起了私奔这样卑劣的念头。他如何不知道一旦败露,郇毓会有怎样的下场,他又没有乔致用的本事,但他只想着让自己最后畅快一回、自私一回、圆满一回,逼着自己只去幻想那畅快自私圆满的将来,而不顾其他。
他本就输过郇海山一回,现如今,在他面前,他楼复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渣宰。
看着眼前灰败的人,郇寰又想到自己头一回见楼复。那时阳春布德泽,芳林门外马场的草都没有长齐,他手头上还压着年初的漕运案和宣国公主面首案,但马球会开了,他调来调去还是挤了半天的光景,捡起弃置多年的纨绔秉性,去招惹正在招驸马的长平公主沈明枳。
他还没见到公主,就见到了意气风发的楼复。鲜衣怒马,就是他当年不怕天、不畏地、神佛不信、道义不笃、人伦法德皆齑粉的模样。他这个早已过气的纨绔头头也自然不在他眼中,听见旁人说他郇寰当年也是投壶赌钱打马球的一把好手,他才将将乜斜一眼。
现在就算是正眼看他也不得了。
郇寰内心止不住地嗤笑。
他看得出楼复心思不歪、本性不坏,甚至还有几分接近愚蠢的天真。但他勾搭三娘的初衷,未必不是想报复自己。结果,假戏真做,真的陷了进去。
这恐怖的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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郇七郎等人都走远,方才忙忙往三春堂赶,但路过迎晖园时听见里面有一声闷闷的响动,禁不住好奇就探头往假山石后张望了一眼,就见一蓝衣年轻人跌坐在嶙峋的石头间,下摆被石棱刮出了一大条裂口,龇牙咧嘴面目扭曲,姿态不甚雅观,想来摔得不轻。
郇七郎小时候也在这里摔过一跤,骨头都断了,现在仍有余悸,故而他即刻抛下去三春堂的打算,半途折来援助这个倒霉鬼,喊了人要把他抬到厢房请大夫医治,奈何这年轻人死活不肯,硬是说自己无碍,硬是自己一脚深一脚崴地走了起来。
但他不识路,茫然地在迎晖园里艰难地绕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最后还是被郇七郎扛走了,几番权衡之后,体谅到这年轻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便将他扛到了离这儿不远的自己曾住过的寂静的院落去。
等书童汗牛为他简单处理了下擦伤,郇七郎按住他检查过他确实没有伤筋动骨,这才翻箱倒柜地纠结地将自己带过来的一套宝石蓝长衫抱了出来,让他换上。
这是嫂嫂命人特意为他做的新春衫,他还一次也没穿过。
冉琢明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手上捧着这件衣裳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觉得吃了苦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斟酌着字眼打算婉拒这番好意,却见他下定了决心利落地关门出去了,心中发笑。等他收拾好衣裳推门而出时,却见一直立在门口的郇七郎像踩了钉子,正一脸焦急地冲了出去,留下书童与自己两相尴尬地打招呼,院外那细微的响动此时都分外清晰。
他道谢,汗牛笑问:“不知阁下是?”
“在下冉普,字琢明。”
汗牛知道新科探花冉琢明,笑得无比灿烂,连忙再行了一个更盛大的揖礼,报了郇七郎的名头验证了冉琢明的猜想,按照郇七郎走前的吩咐引冉琢明一路往三春堂走。
郇七郎长得与郇寰有那么几分相像,但性子却这样截然相反。冉琢明笑想着,抱着自己的衣裳打算就此告辞,推拒了汗牛的再三挽留,汗牛只得亲自引他先从偏门走。现在这个点冉琢明若从正门离开,无异于是在打主人家的脸,汗牛感念冉琢明的理解,但走着走着,汗牛却忽然变了说笑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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